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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游的田园诗

2017-02-22 07:07:02 来源网站: 百味书屋

篇一:陆游的村居心态及其田园风的嬗变

陆游一生在山阴故里闲居长达30年,其间创作了田园诗计一千余首。这些诗品是陆游生平创作重要的组成部分,已引起学者的关注,其主题内涵、思想底蕴、美学风格、艺术渊源等陆续得到揭橥发微①。但迄今为止,陆游田园诗风的嬗变问题尚未有人论及。陆游诗歌总量极其丰富,诗风也素以多样著称,清人赵翼就将其一生创作大致总结为工巧、宏肆、平淡三种类型,指出:“放翁诗凡三变”②。单就田园诗而言,风貌也决非单一雷同。这些作品是在长达30年的时间内写成的,其间陆游的心态有着细微复杂的变化,进而使田园诗的艺术风貌呈现出相应的嬗变。

隆兴元年(1163),陆游39岁,任枢密院编修,因忤贵幸龙大渊、曾觌,罢归故里约半年。而仅时隔两年,即乾道二年(1166),陆游在隆兴通判任,“言者论游交接台谏,鼓唱是非,力说浚用兵,免归”,遂再次返乡,卜居山阴镜湖三山。③四年后即乾道六年(1170),方被启用,赴夔州通判任。

这两次闲居留下的田园诗非常有限,仅有六七首。主要是因为陆游对早年的创作并不满意,结集时进行了严格的删汰,其《跋诗稿》记载:“此予丙戌(按:即乾道二年)以前诗二十之一。及在严州,再编,又去十之九。”④在这为数不多的田园诗中,陆游在政治上初遭打击的心态清晰可见。尽管他表面上强作欢颜,“父子相携返故乡,欣然击壤咏陶唐”(卷一《示儿子》)⑤,“丈夫经此宁非福,破涕灯前一粲然”(卷一《霜风》),但实际上心情非常沮丧:“出仕谗销骨,归耕病满身”(卷一《霜月》),“身老啸歌悲永夜,家贫撑拄过凶年”(卷一《霜风》)。他的田园诗也呈现出外似旷达而实则感伤的风貌,试举卷一《村居》一例: 富贵功名不拟论,且浮舴艋寄烟村。

生憎快马随鞭影,宁作痴人随剑痕。

樵牧相谙欲争席,比邻渐熟约论婚。

晨舂夜绩吾家旧,正要遗风付子孙。

钱仲联先生在《剑南诗稿校注》中评曰:“诗语乃勉为达者言。”仔细品味,这首诗句句都似在自我宽慰,勉强而失真,与同卷《衰病》“外慕终无益,儿曹且力耕”等较为真实的咏怀诗句对读,明显带有几分故作放达的意味,诗人内心的失落之情欲盖弥彰。

淳熙八年(1181),已累迁江西常平提举的陆游遭遇了一次重大的政治挫折,据《宋史·本传》记载,其为给事中赵汝愚所驳,遂奉祠。有学者进一步指出,陆游还遭遇了更多臣僚的排挤打击,“又务观《上丞相参政乞宫观启》有?拉朽摧枯,竞为排陷?语,知当时赵氏论劾而外,排陷者必尚有人,大抵仍为曾、龙余党乘机下石耳。”⑥陆游被罢归山阴,投闲置散5年,这一次打击使他从人生的高潮一下跌至谷底。首先,其驰骋沙场的英雄壮志无从实现。陆游一生执著坚持收复中原,而此前十年,他在四川王炎幕下任宣抚使司干办公事,曾亲临前线,积极谋划,人生夙愿的实现似乎已近在咫尺。尽管最终王炎被调回临安,幕府中人烟消云散,但是陆游并没有放弃理想,而如今忽遭贬斥,遂使自己请缨无路,报国无门。其次,陆游感到政治上的期许也因此落了空。陆游虽然不像一般人那样汲汲于利禄,但是他对功名的渴望格外强烈。他在诗中说:“男子志功名,徒死不容悔。”(卷十七《钱清夜渡》)“早岁元于利欲轻,但余一念在功名。”(卷三十七《太息》)所以,回到故里,陆游经历了一段非常痛苦的时期。他在《野饮夜归戏作》诗中写到:“青海天山战未鏊,即今尘暗旧戎袍。风高乍觉弓声劲,霜冷初增酒兴豪。未办大名垂宇宙,空成恸哭向蓬蒿。灞亭老将归常夜,无奈人间儿女曹。”(卷十四)在这首诗里,陆游借着酒意,把平日遮遮掩掩的真实心迹表露了出来,战事未休、功名未成而自己却沦落草莱,“空成恸哭向蓬蒿”是他痛苦心态的直接表征。 在初归故里的两年时间中,陆游对现实还不能接受,作于淳熙八年的《书悲》:“平生搴旗手,头白归扶犁。”(卷十三)《灌园》:“少携一剑行天下,晚落空村学灌园。”都在理想与

现实的鲜明对比和强烈反差中,抒发对命运多舛的不平感慨。因此,这一阶段陆游的田园诗中蕴涵着一股抑郁不平之气,作品往往塑造出一位末路英雄的形象,潜藏着诗人壮志未酬的苦闷。如淳熙八年创作的《小园》组诗:“村南村北鹁鸪声,水刺新秧漫漫平。行遍天涯千万里,却从邻父学春耕。”(卷十三)春耕时节的乡村景象如此清美,志在天涯的诗人却无心领略,一个“却”字,反映出他内心的不甘和无奈。再如同年所作《督下麦雨中夜归》: 细雨闇村墟,青烟湿庐舍。两两犊并行,阵阵鸦续下。红稠水际蓼,黄落屋边柘。力作不知劳,归路忽已夜。犬吠闯篱隙,灯光出门罅。岂惟露沾衣,乃有泥没胯。谁怜甫里翁,白首学耕稼。未言得一饱,此段可一画。

这首诗描写劳动归来的感受,与陶渊明《归园田居》:“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题材类似,但陶诗中浸润着脱离仕途樊笼的自得自乐之情,陆诗却流露出谪居乡间的自艾自怜之意。“谁怜甫里翁,白首学耕稼”,诉说着满腹的酸楚不平。直至淳熙十年,陆游还无法摆脱这种苦闷心态,卷十五《饮村店夜归》二首:“致主初心陋汉唐,暮年身世落农桑。草烟牛迹西山口,又卧旗亭送夕阳。”“滟滟村醪君勿辞,橙香椒美白鹅肥。醉中忘却身今老,戏逐萤光踏雨归。”诗人壮志满怀却无处施展身手,只能日日靠酒来麻醉自我,忘却身世烦恼。诗中描写草烟迷朦,牛迹散乱,山口西风瑟瑟,景象颇为凄清;而诗人醉卧旗亭,又送走了一天光阴,夜色中才借着微弱萤光冒雨回家,其内心深处的痛苦不难体味。

此期,即便在诗中描绘田园风光之宁静秀美、田园生活之闲雅安逸,陆游也往往会在诗末续上一个不和谐的尾巴,那是他无法排遣的苦闷心态的自然流露。比如作于淳熙八年的《东村》(卷十三):

塘路东头乌桕林,偶携藤杖得幽寻。

桃源阡陌自来往,辋口云山无古今。

远浦过帆供极目,暮天横雁入微吟。

归来更觉愁无那,剩放灯前酒碗深。

诗中用两个典故描绘出自己乡居的风光如同陶渊明之桃花源和王维之辋川别业一样秀丽,诗人似乎陶醉其中,然而美景并不能真正消解他的愁绪,诗末“归来更觉愁无那,剩放灯前酒碗深”一句,写出仍需借酒以浇胸中块垒的无奈之情。再如同卷《北窗》一诗: 九陌黄尘早暮忙,幽人自爱北窗凉。

清吟微变旧诗律,细字闲抄新酒方。

草木扶疏春已去,琴书萧散日初长。

破羌临罢榰颐久,又破铜匜半篆香。

诗中融会陶渊明诗意,描写自己吟诗、抄酒方、弹琴、临帖等闲适的村居生活,但是诗末却有意无意地写出临完《破羌》帖后出神良久的情形,颇耐人寻味。钱仲联先生注释末句云:“黄伯思《东观余论》卷上:?陶谷家所畜逸少破羌帖,……其帖云:知虞帅云:?桓公以至洛,即携破羌贼,贼重命,想必禽之。王略始及旧都,使人悲慨深。?……仆尝跋之云:?是时逸少去会稽内史已岁余,方遁迹山水间,宜不复以世务经怀,而此书事叹宣武之威略,悲旧都之始平,忧国嗟时,志犹不息。……?读东观余论此篇,盖知游所以临破羌而兴感之故。”陆游临摹《破羌帖》是有深意的,他是通过王羲之写此帖时虽已遁迹山水之间,仍忧国嗟时的复杂心情,把自己“身老沧州,心在天山”的心态委婉含蓄地表达了出来。清人梁致远《雕丘杂录》卷一云:“陆放翁诗,山居景况,一一写尽,可为山林史。但时有抑郁不平之气,及浮夸自侈之谈。”⑦抑郁不平之气的确是这一阶段诗歌的主要特征。

淳熙十年(1183),已在乡间谪居两年的陆游开始调整心态,逐渐接受现实并试图适应村居生活。此时的陆游已年及花甲,感觉到再度步入仕途的希望渺茫,卷十五《野步至近村》诗云:“白头宁复仕,惟此饯余生。”他变得有些宿命了,卷十六《村饮》云:“功名信已乎,

万事付乾坤。”《曝书偶见旧稿有感》云:“虎头本欠功名相,归老林间计未疏。”《幽居戏咏》云:“黄旗万里无侯骨,红烛千钟有酒肠。”《幽事》云:“万里封侯真已矣,只将高枕做生涯。”与此同时,天下厌战情绪比较普遍,同卷《春夏雨旸调适颇有丰岁之望喜而有作》诗云:“二十年无赤白囊,人间何地不耕桑。陂塘处处分秧遍,村落家家煮茧忙。”此诗作于淳熙十一年,诗中写到自乾道元年以来,宋金定为叔侄,战事停止,至本年已二十年;二十年来天下暂时相安无事,百姓已重在耕桑生计,休养生息。陆游也将建功立业之心稍事收敛,具有了一点游戏人生、追求快乐的心态。卷十六《岁暮》:“小筑幽栖与拙宜,读书写字伴儿嬉。已无叹老嗟悲意,却喜分冬守岁时。”已透露了一点端倪。有了这种心态,从淳熙十年起,陆游不再总是那么愤愤不平,他开始从日常生活中寻找乐趣。一方面是自己村居日常生活中的乐趣,如卷十五《雨后散步后园》:“泽国霜迟木未疏,秋来更觉爱吾庐。芭蕉绿润偏宜墨,戏就明窗学草书。”卷十六《幽事》:“快日明窗闲试墨,寒泉古鼎自煎茶。”另一方面是农家生活的淳朴之乐,卷十六《农家秋晚戏咏》:“寒蔬种罢醉且歌,只鸡短纸赛园婆。”《岁暮》:“羹臛芳鲜新弋雁,衣襦轻暖自缫丝。农家岁暮真堪乐,说向公卿未必知。”他的诗风也因心态的放松变得轻快自在,卷十六《村居书触目》是其中代表,诗云: 雨霁郊园刈麦忙,风清门卷晒丝香。

人饶笑语丰年乐,吏省征科化日长。

枝上花空闲蝶事,林间葚美滑莺吭。

饱知宦游无多味,莫恨为农老故乡。

诗人体验着雨霁风清的宜人气候、刈麦晒丝的农事欢乐,感受着花落蝶稀、果繁莺语的时节代序之美,从中咀嚼出生活的隽永滋味,因此与宦游的“无多味”两相比照,诗末“莫恨为农老故乡”的感慨水到渠成,与故作旷达有着本质的不同。

淳熙十三年(1186)七月,陆游出知严州。在严州任期三年,却逐渐流露出对仕途的失望和厌倦,这是因为禄禄无为的郡守生活和他的恢复大志相去甚远。“中原何时定,铜驼卧荆棘。灭胡恨无人,有复不易识。”(卷二十《秋夜有感》)所以任满之时,陆游就主动请求祠禄,不再准备出仕。尽管不久又出任了军器少监、朝议大夫礼部郎中兼实录院检讨官等职,但他对这些闲曹冷职已并无太大的兴趣。淳熙十六年(1189)十二月,陆游65岁,又因行为疏放遭谏议大夫何澹所劾,再次罢归,这一次陆游在山阴闲居时间长达12年。

因为对仕途已存厌倦之心,所以这次退居,陆游并没有表现出失落、怨恨的情绪,他的心态略带消极,在此后一年的田园诗中都着重表现屏迹山村的疏懒幽静之趣和清净无为的人生境界。如绍熙元年(1190)春所作《或问余近况示以长句》:“幽寻东浦鹭迎棹,独卧北窗莺唤人。”夏所作《夏日》:“空斋一榻悠然卧,闲看衣篝起篆香。”秋所作《蜗庐》:“有书懒读吾堪愧,睡起何妨自磑茶。”冬所作《冬晚山房书事》一诗描写得更为详细:“屏迹山村病日增,乌皮几稳得闲凭。冻云傍水封梅萼,嫩日烘窗释砚冰。岁尽光阴仍衮衮,身闲醉梦且腾腾。蛮童采药归来晚,客至从嗔唤不应。”这一年的诗作描写诗人自足自适的生活,一派萧散疏放的名士风度,诗风与上次退居时的慷慨悲歌截然不同,周必大评其晚年诗作“疏淡”⑧,可谓恰当。

如果说绍熙元年陆游还是用浑浑噩噩的慵懒态度刻意回避现实,及至次年,他在反复思考人生进退出处的问题后,终于有所顿悟,明确表态“乃决意不复仕宦”⑨。在绍熙二年(1191)所作的诗中,我们可以看到陆游有意将村居生活的随心所欲和仕途生涯的忧谗畏嫉进行对比。试举卷二十二《村居初夏》组诗中的一首:

北陌南阡节物新,往来馈饷走比邻。

出笼鹅白轻红掌,藉藻鱼鲜淡墨鳞。

笑语相闻丰岁乐,耕桑自足古风淳。

颓然一醉茅檐下,且免西曹议吐茵。

陆游屡因言行不谨、不拘小节而遭弹劾罢免,这首诗描写了乡居饮酒之乐,诗末云即便酩酊大醉,也不用担心朝中人士进谗见讥,全篇充满了身心解脱后的轻松喜悦。在这组诗里诗人一再发出“宦途自古多忧畏,白首为农信乐哉”、“老夫见事真成晚,浪走人间两霜鬓”等人生感慨。经历了“悟今是而昨非”的重要思想转折之后,陆游的心态变得真正平和了,诗风也发生了变化,作品不再如一年前只是表现幽奇之景和萧散之趣,明媚清新的风光与诗人轻松愉悦的心境相得益彰。如同卷《江村初夏》:

桑葚狼藉桑林下,石榴一枝红可把。

江村夏浅暑犹薄,农事方兴人满野。

连云麦熟新食麨,小裹荷香初卖鮓。

蘋洲蓬船疾如鸟,沙路芒鞋健如弓。

君看早朝尘扑面,岂胜春耕泥没踝。

为农世世乐有余,寄语儿曹勿轻舍。

再如卷二十五《秋日郊居》:“山雨霏微鸭头水,溪云细薄鱼鳞天。幽寻自笑本无事,羽扇筇枝上钓船。”“行歌曳杖到新塘,银阙瑶台无此凉。万里秋风菰菜老,一川明月稻花香。”诗人心态淡泊宁静,诗境也显得格外清朗纯明。

在坚定了不复仕宦的思想后,陆游开始真正融入乡里。绍熙二年(1191)所作《初冬从父老饮村酒有作》:“父老招呼共一觞,岁犹中熟有余粮。荞花漫漫浑如雪,豆荚离离未著霜。山路猎归收兔网,水滨农隙架鱼梁。醉看四海何曾窄,且复相扶醉夕阳。”(卷二十三)这时的诗人已不是醉卧旗亭的孤独志士了,他和乡里父老开怀畅饮,相携相扶,其乐融融。感受着乡邻间的真情,陆游越发厌恶官场中“睚眦见憎,本出一朝之忿;排挤尽力,几如九世之仇”⑩的阴险奸诈,对朝政不再有任何留恋。绍熙四年(1193)秋所作《秋晚闲步邻曲以予近尝卧病皆欣然迎劳》写到:“归来早觉人情好,对此弥将世事轻。红树青山只如昨,长安拜免几公卿。”(卷二十七)他开始更加细致、深入地观察农村生活,表现农村的风土人情。如绍熙三年(1192)所作《秋日郊居》组诗描写秋社时村夫收取赛神钱:“半醉半醒村老子,家家门口掠神钱”。农忙时雇人收获:“上客已随新雁到,晚禾犹待薄霜收。”自注:“剡及诸暨人以八月来水乡助获,谓之上客,以其来自山中也。”冬闲时农家子弟入学读书:“儿童冬学闹比邻,据案愚儒却自珍。授罢村书闭门睡,终年不著面看人。”自注:“农家十月乃遣子入学,谓之冬学,所读《杂字》、《百家姓》之类,谓之村书。”皆发人所未发。作于绍熙四年冬的《赛神曲》,描写了村落里赛神时击鼓吹笙、绿袍老巫红裙小姑或立或舞、乌桕烛明鱼香糁美以饷神等场景,并完整记录了老巫乞求年丰的祝词,曲尽农家冬赛况味,其真切细致不亚于范成大《腊月村田乐府十首》。绍熙五年(1194)后,陆游越发关心民瘼。是年春季少雨,卷二十九《夏四月渴雨恐害布种代乡邻作插秧歌》:“何人采此谣,为我告相公。不必赐民租,但愿常年丰。”后得雨,又作《五月得雨秧苗尽立》:“黄犊尽耕稀旷土,绿苗天际接旁村。家家足食山无盗,安枕何劳夜闭门。”《时雨》:“时雨及芒种,四野皆插秧。家家麦饭美,处处菱歌长。”秋日丰收,又创作《秋晚》组诗四首,有“新筑场面如镜平,家家欢喜贺秋成”等句。这些作品继承了诗经的艺术精神,为“劳者歌其事”,皆情真语朴,无怪王士禛评价陆诗:“其真朴处多,雕锼处少。”(11)

绍熙五年(1194),朝廷发生重大变故,宋孝宗驾崩,光宗赵淳被废,宁宗赵扩登基,改元庆元。自庆元元年(1195)始,参与政变的主要人物赵汝愚和韩侂胄相互对立,庆元三年赵汝愚系统的59人被宣布为伪学之籍,遭致贬逐,这就是所谓的“庆元党禁”,是南宋政治史上的重要事件。陆游虽然在乡间闲居,但因他和党籍中人如周必大、朱熹、叶适等关系较深,随时有列名的可能。“因此他感觉到必须置身事外,这一年诗句中这样的表现特别显著”(12)。我们从他的诗题如《醉中信笔作四绝句既成惧观者不知野人本心也复作一绝》(卷三十五)

以及“过得一日过一日,人间万事不须谋”等诗句,可以体味到他急于撇清干系的心情。在此动机下,庆元元年至庆元四年的田园诗中,陆游刻意把自己塑造成了不问政治、一味闲游的村夫子形象。如作于庆元元年的卷三十二《初夏》:“翦韭腌齑粟作浆,新炊麦饭满村香。先生醉后骑黄犊,北陌东阡看戏场。”“渺渺荒陂古堤东,柳姑小庙柳阴中。放翁老惫扶藜杖,也逐乡人祷岁丰。”卷三十三《小舟游近村舍舟步归》:“不识如何唤作愁,东阡南陌且闲游。儿童共道先生醉,折得黄花插满头。”他更是把山阴故里当作逃避现实、逃避政治的桃花源,益发渲染其清美的风光和富足欢乐的生活,如卷三十二《春夏之交风日清美欣然有赋》:“槐阴渐长帘栊暗,梅子初尝齿颊香。户户祈蚕喧鼓笛,村村乘雨筑陂塘。”《初夏行平水道中》:“市桥压担莼丝滑,村店堆盘豆荚肥。傍水风林莺语语,满园烟草蝶飞飞。”作于庆元四年秋的卷三十七《丰岁》:“丰岁欢声动四邻,深秋景气粲如春。羊腔酒担争迎妇,鼍鼓龙船共赛神。处处喜晴过甲子,家家筑屋趁庚申。”罗大经《鹤林玉露》卷四评价陆游诗风:“晚年和平粹美,有中原承平时气象。”应当看到陆游诗中的和平粹美是有一定美化成分的。

庆元五年(1199)伪学党禁稍宽,五月间陆游开始致仕,时年75岁。经历了多年残酷的政治斗争,远离了政治漩涡的陆游产生了人生如幻的感受。他在《致仕后述怀》中写道:“滟预危涂过,邯郸幻境空。”他的心态也因参透人生而益发洒脱起来,“从今剩把花前酒,忧患都空量自宽”(卷三十九《五月七日拜致仕敕口号》)。诗人开始反思自己忙碌的大半生,卷四十三《自笑》诗曰:“捐尽浮名方自喜,一生枉是伴人忙。”在此后四年中,陆诗从诗题到诗句都着重突出致仕后无所事事的闲适之态,诗风也日益恬淡清旷。如庆元五年夏所作《晨起》:“一炷沉烟北窗底,曲肱卧看不胜闲。”(卷三十九)那袅袅升起的沉烟正是诗人闲适心态的外化。秋所作《杂兴》:“东家饭牛月未落,西家打稻鸡初鸣。老翁高枕葛橱里,炊饭熟时尤鼾声。”(卷四十)更是通过东邻西舍的忙碌,反衬出自己高枕酣眠的清闲和悠然。致仕后的诗人每每怡情于临帖、读诗、煨笋、渍梅、煮茶、听竹笋拔节、数片片落花等闲事,一任光阴流逝。如卷四十五《初夏野兴》:“数行褚帖临窗学,一卷陶诗傍枕开。糠火就林煨苦笋,密瓮沉井渍青梅。”卷四十六《自诒》:“高枕时时闻解箨,卷帘片片数飞花。饭余解带摩便腹,自取风炉煮晚茶。”卷五十一《夏初湖村杂题》:“寒泉自换菖蒲水,活火闲煎橄榄茶。自是闲人足闲趣,本无心学野僧家。”这些作品都在优美的景致中透出致仕后日长无事的闲静,如卷四十三《自咏闲适》:“残年邻曲幸相依,真似辽天老鹤归。荷浦未疏鱼正美,豆畦欲暗雉初肥。款门路近时看竹,送酒人多不典衣。最喜夕阳闲望处,数家垣屋锁烟扉。”卷五十一《夏初湖村杂题》:“嫩日轻风夏未深,曲廊倚杖得闲吟。地偏草茂无人迹,一对茭鹅下绿阴。”“日落溪南生暮烟,幅巾萧散立桥边。听残赛庙咚咚鼓,数尽归村只只船。”翁方纲评价陆游“笔墨之清旷,与心地之淡远,夷然相得于无言之表”(13),正可谓其致仕后田园诗的注脚。

嘉泰二年(1202)二月,庆元党禁正式解除。同年六月,“以孝宗、光宗两朝实录及三朝史未就,诏游权同修国史、实录院同修撰。”(14)年近80的陆游早已视功名、仕途如同敝屣,在修史期间他就曾表达了强烈的故园之思。如《跋韩晋公牛》:“予居镜湖北渚,每见村童牧牛于风林烟草之间,便觉身在图画中。自奉诏修史,逾年不复见此,寝饭皆无味。今且奏书矣。”(15)嘉泰三年四月修史成,五月陆游遂复归山阴,在乡村度过了他人生的最后6年,于嘉定二年(1209)去世。

希望叶落归根的诗人在回归故里后,屡次表达了对故乡的强烈热爱。如卷五十五《山泽》诗云:“东阡南陌间,吾亦爱吾乡。”卷六十《与村邻聚饮》诗云:“一杯相属罢,吾亦爱吾乡。”卷七十九《杂赋》诗云:“不是有心轻富贵,从来吾亦爱吾乡。”“吾亦爱吾乡”成了陆游人生最后时期田园诗的一大主题。他赞叹“故里淳风比结绳”(卷五十五《故里》),极力讴歌淳朴的民风,如卷六十《村舍书事》:“纸窗百衲地炉红,围坐牛医卜肆翁。时节杯盘来往

篇二:田园诗歌

历代田园诗词概说(ZT)

一、

所谓田园诗,应是指歌咏农村田园生活的诗歌。人们通常把被誉为“古今隐逸诗人之宗”的东晋诗人陶渊明的一些诗称为“田园诗”,因而后世的文学家便把田园诗的范畴限于隐居乡野诗人的作品,把其题材局限于写农村田园的风光和隐士的乡居生活。这样的理解,大致符合早期文人田园诗的创作情况,但它既不能包括《诗经》及汉乐府中许多写农村田园生活的作品,也无法概括唐宋以后田园诗内容的全部,因而是片面的。

田园诗创作公认的典范作品是范成大的田园诗作,而其代表作首推《四时田园杂兴六十首》,其中有许多内容是狭义的田园诗定义所无法包括的。如:“采菱辛苦废犁锄,血指流丹鬼质枯。无力买田聊种水,近来湖面亦收租。”再如:“黄纸蠲租白纸催,皂衣旁午下乡来。长官头脑冬烘甚,乞汝铜钱买酒回。”显然这两首诗中既未写农村田园风光,也没有隐士的形象,却反映了农民的劳动生活和所受的剥削。诚然,写这类题材并不始于诗人范成大,只是在此之前它习惯上不被文学家视为田园诗。范成大对田园诗的最大贡献也许正在这里。他把以反映农村现实的诗作归入田园诗苑,使田园诗上承《诗经》、汉乐府的传统,也把传统的田园诗从仅写知识分子闲情逸致的狭窄樊篱中解放出来。

因此,如果以范成大的田园诗为标准来确定田园诗的疆域,田园诗应指以农村为题材,反映农村田园生活的诗歌。它既有写农村自然风光和隐士生活的一面,也包括乡村的民情风俗、农民的劳动生活、农村的阶级剥削和压迫等内容。这样的认识,不仅更符合我国古代田园诗创作的事实,同时也大大提高了田园诗的思想价值,使它较之山水诗、咏物诗、爱情诗更能深刻地反映社会现实。

二、

《诗经》中一部分以农村生活为题材的作品是我国最早的田园诗。其代表作如《豳风·七月》、《周南·芣苢》、《魏风》中的《伐檀》、《硕鼠》,这些作品反映了奴隶制社会奴隶们从事农业劳动和艰苦生活的情况,并辛辣讽刺了统治者对劳动人民的残酷剥削,也反映了他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这些诗作大都出于社会下层人民之口。汉乐府中以农村为题材的田园诗不很多,但皆“感于哀乐,缘事而发”。其中如《江南》诗展示出江南农村美丽的自然风光和乡村男女青年劳动生活的快乐,而《平陵东》则写官吏公开劫掠农民的财物。这些早期田园诗作开创了田园诗现实主义的优良传统,对后世的田园诗创作及整个诗歌创作都产生了良好的影响。

陶渊明是我国文学史上最早出现的一位田园诗人。他接近农民,亲自参加农业劳动,对农村生活有着深切的体验。他的许多诗歌,表现对劳动和农村田园风光的赞美,道出了自己恬淡闲适的生活和情趣。由于他的诗风格质朴自然而形象鲜明,语言上也很有成就,因此对后世田园诗的创作影响极其深远。

唐代是田园诗创作异彩纷呈、云蒸霞蔚的时代。初盛唐时期,经济繁荣,优裕的物质生活,使诗人陶情田园山水,他们或把隐居乡野山林作为求官出仕的“终南捷径”,或因官场失意,把过乡居生活作为超脱宦海风波的方式或麻痹政敌的韬晦之计。这一时期还产生了王维、孟浩然的山水田园诗派。孟浩然以布衣终老,隐居故乡的鹿门山。王维在仕途受挫后,买下宋之问的蓝田辋川庄,亦官亦隐。他们的田园诗具备下列两个特点:一是与山水诗融合,许多写山村自然景观及隐士生活的田园诗,与山水诗已无明显的区别,充其量也只是侧重点有所不同。如《积雨辋川庄作》、《山居秋暝》、《新晴野望》、《过故人庄》

等。二是王孟(尤其是王维)的诗较之陶渊明、谢灵运更重视意境的刻划,从大自然恬静的美景中显示出诗人高蹈出世的情操和志趣。如王维的《渭川田家》、《桃源行》、《辋川闲居赠裴秀才迪》等无不如此。王维的田园诗,意境既浑融完整,又多精工刻划,语言也清新洗炼,可谓从内容到艺术上都融合了陶谢二家之长。由于王维崇尚佛老,故他的田园诗更静穆,诗境更有层次,有更深的底蕴,颇能给人以美的享受,但他们很少写农民,从不接触阶级剥削和阶级压迫,因而其思想价值不高。

李、杜二位大诗人在安史之乱前后的流离漂泊中与农民有了广泛接触,甚至定居乡间。他们的诗中或写农民的劳动生活,或写农村的自然景物,或写战乱年代农村经济凋敝、民不聊生。李杜虽不以田园诗名家,但其田园诗作同样闪烁着现实主义的光辉。同时代的诗人如储光羲、韦应物、戴叔伦,也都不乏田园佳作。

中晚唐时期藩镇割据、宦官专权的痈疽一直未能根治,战乱、灾荒、统治者的巧取豪夺给人民带来不幸。“国家不幸诗家幸”,中晚唐时期却成为现实主义田园诗作的黄金时代。这一时期的田园诗虽也有“雉飞鹿过芳草远,牛巷鸡埘春日斜”(杜牧《商山麻涧》)、“桑柘影斜春社散,家家扶得醉人归”(王驾《社日》)那样恬适、宁静的乡居生活,诗人笔下更多“四海无闲田,农夫犹饿死”(李绅《悯农》)、“愁听门外催里胥,官家二月收新丝”(唐彦谦《采桑女》)的血泪篇章。中晚唐的田园诗较少受陶、谢的影响而上接《诗经》和《汉乐府》。许多作品讽刺辛辣,见解深刻,具有较高的思想价值。这一时期的田园诗还有两个特点值得一提,其一是善于向民歌学习。这些民歌原先是用于歌颂农民的劳动和爱情,故刘禹锡、白居易等仿效民歌的作品,较多以农村田园生活为题材。其二是与新乐府运动的密切结合,张籍、王建、白居易便是善于写田园乐府诗的大家。如张籍《野老歌》、王建《田家行》、柳宗元《田家行》、白居易《杜陵叟》都是这类田园诗的杰构。

宋初的田园诗创作受中晚唐诗风影响,这与当时整个诗坛的情况是相似的,但在这一领域中西昆派诗人并未涉足。这是因为西昆派诗人大都是达官贵人,他们不仅没有亲身体验躬耕乡居的隐士生活,对民生疾苦则知之更少,因而宋初田园诗中看不出贾岛、姚合、李商隐的明显影响。这一时期写作田园诗较多的是受白居易和晚唐皮日休、陆龟蒙、杜荀鹤影响的一些关心民瘼、政治地位不高的诗人。如王禹偁《田调》、《村行》,梅尧臣《田家语》、《陶者》,张俞《蚕妇》。这些诗还未打上宋诗议论化、散文化的烙印,也还未形成自身的明显特点。

开创宋代诗风的苏轼、黄庭坚及大政治家、大改革家王安石的田园诗作,则不仅一般具有关心人民疾苦的内容,而且带有鲜明的政治倾向。如苏轼之《山村五绝》,便尖锐讽刺王安石变法中的弊端。由于盐法太苛,百姓没有盐吃,有的甚至铤而走险去带剑贩卖私盐。其《吴中田妇叹》更以“官今要钱不要米,西北万里招羌儿。龚黄满朝人更苦,不如却作河伯妇”尖锐讽刺了“青苗法”。黄庭坚之《上大蒙笼》、《劳坑入前城》诗中也说:“今日有田无米食”,“正苦无钱刀”也写出“青苗法”实行中的弊端。这里显然不难看出诗人自己的政治态度。与之相反,王安石的《后元丰行》则热情讴歌新法实行十年后农业大发展,社会出现暂时的安定景象。毫无疑义,这是对新法理想化的歌颂。王安石变法使农村经济发生了深刻的变革,对农民生活也产生了巨大的影响。在诗中出现如此政见旗帜鲜明的田园诗作,这在整个田园诗词发展史上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

以农村田园生活为题材的词作,最早为张志和《渔歌子》,其后五代孙光宪《风流子》也以描写田园风光为内容,都具有浓厚的生活气息。但唐五代词中以农村田园生活为题材的作品毕竟是很少的。我国词史上第一个较多写作田园词的是北宋大词人苏轼,如他去徐州城东石潭谢雨途中所作的《浣溪沙》五首便是其代表作。它拓宽了词的领域,使词空前深入地走向人民,走向社会生活。南宋词人辛弃疾也是写田园词最多的大家。他自号稼轩,据其自己解释,就因为“人生在世,当以力田为先”。他的田园词作大都写

于退居带湖、瓢泉时期。其中《清平乐·村居》、《鹧鸪天·代人赋》等均为脍炙人口的田园词章。这类田园题材的词作,较多使用白描手法,以质朴清新的格调,反映出农家生活的片断和农民的音容笑貌。陆游一些写渔父闲适自在生活的词作,实际寄托着作者的理想。

陆游还和杨万里、范成大以写作田园诗著称。他们都是年老告别官场以后长期退隐田园的。他们对农民所受的剥削压迫寄予了满腔同情,其中尤以范成大的田园诗作成就更高。它描述了江南农村生活的各个方面,展示了宋代农村的风土人情,有着浓郁的地方特色。难能可贵的是他把对农村自然景物的描写与对封建剥削的揭露结合起来,并以浓墨重彩写到农民的劳动和生活,赋予以闲适为其特征的田园诗以更深刻的内容,使近两千年来千汇万状的田园诗汇入一流。他的《四时田园杂兴》历来被推为田园诗的光辉典范,这是因为它不仅题材开阔,而且诗句清丽明快,形象鲜明生动,而成为田园诗发展史上的丰碑。

值得一提的是宋亡以后月泉吟社遗民诗人的田园诗。月泉吟社是吴渭、谢皋羽、吴思齐发起成立的。他们于丙戌年(1286)小春望日(十月十五),以《春日田园杂兴》为题,至丁亥年(1287)正月望日收卷。后收得2735卷,评选出280人。于三月三日发奖。其中颇多值得一读的好诗。如此众多的人参加同一题目的田园诗创作,这是我国田园文学史上的空前盛事。

金元时期的田园诗词为数不多,但却独具特色:其一是诗与绘画艺术的紧密结合,其二是多反映牧民生活的作品。金元时期是我国书法绘画艺术迅猛发展的时期,大书法家、画家赵孟〖FJF〗瞓〖FJJ〗奉太后懿旨作的《题耕织图》二十四首,大画家倪瓒的《荒村》、《东林隐所寄陆征士》等作品均为诗画结合的田园诗代表作。赵孟〖FJF〗瞓〖FJJ〗虽官至翰林学士承旨,但他被荐于朝之前显然有过农村生活的经历,对农事很熟悉,故这些田园诗历历如绘,颇有诗情画意。倪瓒为元四大画家之一,尤擅水墨山水画,他的诗多取材于太湖一带,田园与山水融合,意境幽淡萧瑟,且诗中有画。金元两朝还都是游牧民族建立的封建王朝,故田园诗中也多牧歌式的作品,这在少数民族诗人的作品中尤为常见。

明代是我国诗歌史上成就平庸的时代。田园诗词在继承前人的基础上并未能使人有一新耳目的创新。但继承《诗经》、汉乐府以来的现实主义传统的作品在明代田园诗中还是随处可见的。从明初的高启、于谦,到明末的张纲孙、陈子龙,都以饱含激情的笔触写下了反映人民苦难遭遇,能下千年之血泪的佳作。钦叔阳的《税官谣》还以诗记叙了明万历二十九年(1601)昆山农民葛成领导的抗税斗争。这在明以前的田园诗中是很少见的。

清诗是继唐诗、宋诗之后又一个高峰,其数量之大,使唐诗也瞠乎其后;其成就之高,也是可与唐诗媲美的。清代的田园诗,同样具备这样两个特点。清词是与宋词并峙的又一个高峰,其数量之多,题材之广,也远出宋词之上,其田园词亦然。

清初战争不断,农民除经济上受沉重剥削外,还得为军队服劳役。施闰章《牵船夫行》、陈维崧《贺新郎·纤夫词》对此都作了形象生动的描述。这段时期,农民、盐民受苛捐杂税的残酷盘剥,以至岭南一带竟发展到人吃人的地步。宋琬《同欧阳令饮凤凰山下》、吴嘉纪《绝句》、屈大均《雷女织葛歌》、《菜人哀》都反映了这样的事实,令人读之下泪。清初一些遗民诗人(如顾炎武)也写过一些反映隐士生活的诗,但他们并未忘怀国仇家恨,隐居往往是抗清活动的思想准备。

随着清政权逐步巩固,经济繁荣,物质生活也逐步富足起来,田园诗词从题材到审美趣味也都随之发生了变化,知足饱和,恬淡自适的田园诗词又应运而生了。如朱彝尊《鸳鸯湖棹歌》一百首,王士祯《真州绝句》都是这一类的作品。其写景优美,笔致清新,恬淡自然,与陶谢、王孟的田园山水诗格调相近。但清代是我国最末一个封建王朝,封建的生产关系已严重阻碍生产力的发展。清朝后期更为腐败,统治者

穷奢极侈,对农民的剥削压迫加剧,加之自然灾害,使农民的生活每况愈下。这样的社会现实反映到诗词中,使清代中后期的田园诗创作中又涌现出大批现实主义杰作。周弘《道旁叹》揭露赈荒之弊,查慎行《村家四月词》写农民以人拉犁的苦况。蒋楛《河堤曲》以民谣形式,写黄河泛滥给人民造成的灾难。令人欣喜的是从田园诗中传出的不仅是农民的痛苦呻吟,还传出愤激反抗的呼声。如赵执信《甿入城行》写县令以赈荒名义到农村催租逼税,激起农民的反抗,这是古代田园诗中不多见的光辉篇章。

鸦片战争敲开古老中国的大门,西方文明与血和火一起闯入中华大地。但这一切并未给中国农民带来福音,它只导致中国封建农村经济的进一步解体,中国沦为半殖民地半封建社会。近代田园诗人笔下的农村,已完全见不到恬静与幽美,到处是饥荒、弃儿、流民??。魏源的《江南吟十章》写苏州农民将粮田改种花木,道出封建经济的破产。陆嵩《鬻儿行》、姚燮《谁家七岁儿》、贝青乔《杂谣》便写出荒时暴月,农民被迫逃荒讨饭,小儿被遗弃或被卖掉换粮。郑珍的《经死哀》、黄遵宪《邻妇叹》、周实《睹江北流民有感》都艺术生动地写出封建社会末期我国农民生活的苦难。他们这啼饥号寒的呐喊,仿佛产妇分娩时阵痛的呼叫。几千年的封建制度应该被埋葬了,一种全新的社会制度就要在这痛苦的呼唤声中诞生。

三、

我国田园诗词源远流长,历来以现实主义为主要创作手法,艺术真实和历史真实地反映了两千多年我国古代社会的现实。其中许多作品,甚至比正史更具体深刻地反映统治者穷兵黩武、横征暴敛给人民造成的深重灾难。如宋仁宗康定元年(1040),西夏出兵攻宋,朝廷因正规军不足,下令征集乡兵。地方官为邀功而滥行征点,又适逢夏雨成灾,梅尧臣在襄城知县任上作的《田家语》、《汝坟贫女》两诗就形象生动地反映了“点弓手”给人民造成的苦难。有些田园诗还能印证正史:《明史》记载于谦任山西巡抚时因平反冤狱,救灾赈荒,兴修水利,使人民安居乐业。于谦本人在《平阳道中》以“相逢尽道今年好,四月平阳米价低”真实地反映了这一实况。古代田园诗词中的许多优秀作品是我国现实主义文苑中的瑰宝,至今仍有一定的认识意义和美学价值。

田园诗词与民歌有着血肉的联系,早期见之《诗经》、汉乐府中的田园诗自不待言,唐宋以来的田园诗词与民歌也是密不可分的。它们的联系突出表现在以下两个方面:其一是田园诗大量见之于新乐府诗人如张籍、王建、白居易的乐府诗中。这些“即事名篇,无复依傍”的田园乐府诗显然胎息于民歌。其二是模仿民歌曲调创作的田园诗词。最典型的是中唐刘禹锡、白居易的《竹枝词》(又称《巴渝词》),便是四川东部一带的民歌改词而成。此外如《杨柳枝》等也都是向民歌学习的产物。民歌本属社会下层人民(主要是农民)的口头创作,因而这类受民歌影响而写作出来的田园诗词,大都能反映现实,针砭时弊,同情劳动人民的不幸遭遇。艺术上也大都独具特色,新颖别致。

田园诗与山水诗在文学史上是一直被相提并论的,但山水诗的出现要比田园诗晚得多。《诗经》及两汉的诗歌中没有以山水为题材的,两晋玄言诗中已有写山水的成分,但山水诗的兴盛是在宋齐时期。山水诗与田园诗的作者大都是同一类政治上失意或隐居山林以等待一朝交泰、飞黄腾达者,或是从官场退休林下、颐养天年的人。山水诗与田园诗的交叉发展如同珠江的支流北江和西江一样,它们来自不同的源头,在三水附近合流了,随即又分开了,但分流而下的江水中已分不清哪些水来自北江,哪是来自西江。盛唐以后写农村自然风光的田园诗与山水诗已没有严格的界限,在一部分作品中甚至兼及这两方面的题材。明清时期,这样的作品已颇为可观了。而另一部分反映现实的田园诗,则与山水诗一直并行发展,没有相互融合。融合和分流是文学题材、形式发展的两种方式,山水诗与田园诗的关系也正如此。但从艺术上来说,田园诗比山水诗的表现手法更为丰富,这是与其题材的多样性是一致的。

总之,我国历代的田园诗词,是古代社会的一面镜子,其中某些真实反映社会现实的作品,可以成为文学体裁的历史教科书。阅读这些田园诗词,使我们可以更多地了解古代社会,可以从中研究古代农村的经济制度和阶级关系,甚至在某些方面可补正史之不足。田园诗中大量写农村田园风光的诗词具有很高的审美价值,能给人美的享受。对我国历代的田园诗词,我们应给予更多的重视。

篇三:中国古代田园诗代表作

中国古代田园诗代表作

饮酒

陶渊明

结庐在人境,而无车马喧。

问君何能尔,心远地自偏。

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

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

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

归园田居(一)

陶渊明

少无适俗韵,性本爱丘山。

误落尘网中,一去三十年。

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

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

方宅十余亩,草屋八九间。

榆柳荫后檐,桃李罗堂前。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

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

户庭无尘杂,虚室有余闲。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

归园田居(二)

陶渊明

野外罕人事,穷巷寡轮鞅。

白日掩荆扉,虚室绝尘想。

时复墟曲中,披草共来往。

相见列杂言,但道桑木长。

桑麻日已长,我土日已广。

常恐霜霰至,零落同草莽。

注析1.人事:指世俗酬应的事。

2.荆扉:柴门。

3.墟曲:村落邻巷。

全句意:常在田野上,拨开掩路的草和村里人互相往来。4.杂言:指世俗尘杂之事。全句意:相见时并不谈那些世俗尘杂之事粉谈论桑生长的情况。5.草莽:密生的野草。这首诗描述了诗人辞官村居后的乐趣。农村安静的环境和美好的景色,吸引着诗人,这里没有世俗的交往,也没有世俗的想法。人们所关必的是庄稼的生长情况。这种村居的乐趣使陶渊明觉得托身有所,而不愿重返仕途。所以篇末“常恐霜霰至,零落如草莽”两句流露出惟恐不能如愿以偿的忧虑心情。从字面上看,这两句只是关心劳动果实,怕庄稼遭到霜霰的摧残,而内中却蕴含着唯恐不能坚持自己理想和志趣的忧虑心情。语意双关,含畜而耐人寻味。

归园田居(三)

陶渊明

种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兴理荒秽,带月荷锄归。

道狭草木长,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

注析:

1、 [晨兴理荒秽] 早晨起来到田里清除野草.

2、 [荷锄] 扛着锄头. 荷:扛着.

3、[草木张] 草木丛生.

4、[但使愿无违] 只要不违背自己的意愿就行了.

归园田居(三)

陶渊明

久去山泽游,浪莽林野娱。

试携子侄辈,披榛步荒墟。

徘徊丘垄间,依依昔人居。

井灶有遗处,桑竹残杇株。

借问采薪者,此人皆焉如?

薪者向我言,死没无复余。

一世异朝市,此语真不虚。

人生似幻化,终当归空无。

注释

1、去:离开。游:游宦。这句是说离开山泽而去做官已经很久了。

2、浪莽:放荡、放旷。这句是说今天有广阔无边的林野乐趣。

3、试:姑且。榛:丛生的草木。荒墟:废墟。这两句是说姑且携带子侄,拨开丛生的草木,漫步于废墟之中。

4、丘垄:坟墓。依依:思念的意思。这两句是说在坟墓间徘徊,思念着从前人们的居处。

5、杇(wū):涂抹。这两句是说这里有井灶的遗迹,残留的桑竹枯枝。

6、此人:此处之人,指曾在遗迹生活过的人。焉如:何处去。

7、没(mò):死。一作“殁”。

8、一世:二十年为一世。朝市:城市官吏聚居的地方。这种地方为众人所注视,现在却改变了,所以说“异朝市”。这是当时的一句成语。这句和下句是说“一世异朝市”这句话真不假。

9、幻化:虚幻变化,指人生变化无常。这句和下句是说人生好像是变化的梦幻一样,最终当归于虚无。[2]

归园田居(三)

陶渊明

怅恨独策还,崎岖历榛曲.

山涧清且浅,遇以濯吾足.

漉我新熟酒,双鸡招近局.

日入室中暗,荆薪代明烛.

欢来苦夕短,已复至天旭.

新晴野望

王维

新晴原野旷,极目无氛垢。 郭门临渡头,村树连溪口。 白水明田外,碧峰出山後。 农月无闲人,倾家事南亩

游山西村

陆游

莫笑农家腊酒浑,丰年留客足鸡豚。 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箫鼓追随春社近,衣冠简朴古风存。 从今若许闲乘月,拄杖无时夜叩门。

临安春雨初霁

陆游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 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 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 早发白帝城

李白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两岸猿声啼不住,轻舟已过万重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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